六朝云龙吟

落叶海

洛都金市位于城西，南接雍门，北临上西门，面积超过二百亩。市内一条二 十丈宽的大街纵贯南北，连接两端的坊门，规模比城中的主路也不遑多让。大街 两旁分出三条横街，将整个金市划分为八个区域。里面店铺林立，充斥着来自异 域的奇珍异宝。
* h4 C8 W) T7 S! s, C
" B, r( V: q  s+ A* G/ z1 J+ Z4 N7 o乐行的胡商白白胖胖，唇上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，笑容可掬。他飞快地用 大拇指抹了抹胡须，一边道：「胡琴？当然是我这里最好！客官请看，敝行胡琴 有三弦的，两弦的，还有马头的……」

对面的商人态度傲慢地说道：「不光要琴，乐工有吗？」
8 b1 v& x/ G8 {$ M
- d. }" N# s) }「有！洛都能歌善舞的胡姬，全都是在小店买的琴，学的曲。客官问问周围 的人就知道，昨天好几位公卿派人来召敝行的乐师过去演奏，敝行因此还歇业一 天。敝行的胡乐姬更是名震洛都！可谓是歌如裂帛，舞如天魔……」

# k2 d: g* Z1 G2 p* m) `商人摇了摇手，「不要年轻的。太不安分。」
: }! Q& D# T6 j9 @3 e
胡商竖起大拇指，「行家！」

那商人道：「在洛都待得太久也不成。本店在舞都，习惯了洛都的繁华，只 怕看不上我们那穷乡僻壤。」

「舞都哪里是穷乡僻壤？」胡商道：「我听说舞都七里坊有个游春台，里面 的歌舞堪称绝妙！」
6 o/ S" {9 M, |8 ~* K
程宗扬道：「是游冶台。而且游冶台里面没什么歌舞，就是些奇装异服。」
6 @# m* y) c; J
胡商有意试探，闻言哈哈一笑，说道：「看来是我记错了。听客人的意思， 是要上了年纪，刚到洛都的老乐工是吗？」
$ _# K8 }* u  U
3 o7 t% m9 S" h+ j+ t& a「唔。」商人派头十足地点了点头。
. l! f" G" L5 ^. o  H
胡商双掌一合，「真是巧！前日刚有个老乐工来洛都，他是草原上最有名的 吟游诗人，无论是伟大的单于，勇猛的可汗，还是星星一样多的贵族，都争着请 他去自己的营帐。」

那胡商说得天花乱坠，但卢景深知这些胡商的伎俩，十句里面有一句真的就 已经够多了。他不以然地说道：「在哪里？我去见见他。」

& w1 N; u/ r- N# f「就在南边的小客栈里。」胡商笑眯眯道：「不过话说在前面，他是敝店花 重金聘来的乐师，转聘的话，薪资敝店要抽六成。」

「先见过再说。」商人道：「若不合用，一文钱都没有。」

& i3 u/ D" T: F4 g* r胡商拍着胸膛道：「客官尽管放一万个心！」

小客栈店如其名，整个客栈夹在两幢楼之间，门面只有五六尺宽，伸开手臂 都能摸到两边的墙壁，比起长兴脚店也强不了多少。

$ s4 f* e/ ?# B4 E$ N两人沿着吱呀作响的楼梯爬上楼，找到胡商说的位置，程宗扬抬手敲门，谁 知房门一碰就开，里面连门闩都没有。

, P3 x- e" b) B& w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一块破旧的毡毯上，抱着一架摔坏的胡琴，勉强地 摸索着。
' V+ i2 @- W; C% e7 N+ X
0 r8 x- Z9 \  W8 r. q6 r程宗扬一眼看去，心下就凉了半截。那老汉身材不高，满是皱纹的脸上一片 蜡黄，显得十分虚弱。更要命的是，他的一双眼睛眯在一起，微露的眼缝中半点 光采皆无，居然是个瞎子。

! |  b' S# M" ~0 a: m听到声音，老人扭过头，等他一开口，程宗扬心里彻底凉了，那老人的口音 竟然比兽蛮人的口音还古怪，根本分不出是什么语言。一个瞎子，差不多还算个 哑巴，根本无法沟通，自己找人的路也太坎坷了吧？

卢景忽然开口说了几句，语调与他有七八相似，勉强能听出来和六朝的语言 相近，不过他的问话和老人的回答，自己一个字都没听懂。

! U$ L. `% p- \" A) T- ?两人一问一答，交谈了一盏茶时间。最后卢景直起腰，从袖中拿出几枚钱铢 放在他的毡毯上。

; r/ p. u, F# u5 E8 K' t离开小店，程宗扬道：「是他吗？」
1 }+ d: a4 f; ^
卢景摇了摇头，「他的话我只能听懂一两成。大概是说他从一个叫魁朔的部 族来，途中与同行的人失散了，刚到洛都没几天。」
* V) T- T  b, {! R3 ]- ?
「还有呢？」
$ E! E4 k3 m1 C/ c% X3 B
& ?- n. t4 M5 E+ k* p  R0 O  o& e「没了。我问的他都听不懂。」

& `6 `  B& }6 {「那怎么办？找个通译？对了！」程宗扬反应过来，「那个胡商——他肯定 能听懂！」

8 }& t/ P: _, s% A+ b& f「不能去找外人。」卢景道：「虽然不知道初九那天发生了什么事，但肯定 关系重大，找胡商只怕横生枝节。」

已经出了二十条人命，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。程宗扬也不愿意看到再有无辜 的人被卷进来。但胡琴老人目不能视，语不能辨，难道线索到此又要中断？
2 o9 D8 A- H! j) N" f2 A1 E
' \( w3 s0 s+ g0 r, a* T/ m+ o2 d「等老四回来。」卢景道：「他以前孤身一人在草原上闯荡过两年，也许能 听懂他的话。」

程宗扬一颗心落回肚子里，斯明信一旦回来，两骏齐出，整个洛都也没有多 少人能挡住他们。
! m% t7 V2 d6 s' z5 I6 Y7 H
「还有一个疤面少年，可惜除了脸上有疤以外，其他线索一点都没有。」程 宗扬叹道：「好像又走进死胡同了。」

) k  f5 r& ]: {* G) x) U「还有一条线索我们没有找。」卢景道：「管理上汤的捕盗椽。」

9 n; V3 \0 q9 M, n& z% {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; U- C* M5 ?% W6 m% u( S9 V3 }
「长兴脚店失火的事？」

田球心里一紧。这件案子看似很普通，一家脚店失火，烧死了店主一家。秋 冬之季天干物燥，失火之事常有，而且火灾并没有波及其他房舍，财物损失也不 多，因此早在数日前就已经结案。

' o( ]4 H* N% Z( ~+ ?' w1 m2 l3 o但田球清楚，那桩失火案与文牍上的根本是两码事。死于火灾的一共五人， 均被人用利刃断喉，然后纵火焚尸，店主一家阖门被灭，没有一个活口。

. x$ x, z3 _9 Z6 k( H* o/ t! X田球还记得自己当时把调查的情况写在简牍上，递交给县尉，县尉对此十分 重视，当即命他细查此案，追拿凶手。但仅仅一个时辰之后，县尉又把他召去， 当面递给他几支重新填写过的简牍，命他在上面刻名留印。
; K  U2 ~/ d( M' c
% `  y8 u$ C# F" A* `, M简牍上的墨痕很新，内容与自己的调查很相似，但去掉了所有凶杀的痕迹， 改为一桩普通的失火案。

田球当了多年差吏，一言不发地刻上名字，将随身携带的铜印醮上硃砂，盖 在名字上方，然后恭恭敬敬地递给县尉。
: }& t" Y+ r9 U9 X  v: A
他知道自己的选择十分明智，因为就在昨夜，洛都令吕放暴病身亡，接替他 的人选，正是如今的县尉。

+ h$ K5 w( ], H- ^6 g田球定了定神，不经意地瞟了眼来客。那人虽然身着布衣，但头发上的压痕 尚在，很明显是武将常戴的弁冠。他虎口厚硬的粗茧，只有常年握刀才如出现。

- I! l1 E" F8 \' O% M2 e( k更重要的是他随身佩戴的长刀，虽然刀柄用布裹住，但柄尾突起的痕迹分明 是一柄环首刀——汉国军方的制式武器。还有他的眼神和身形……只有军人才会 如此刚毅目光和挺拔的身姿。

「长兴脚店失火的事嘛……」田球拉长声音道：「已经结案了。」
2 \  H9 o' j) W. O6 M
那名军人不动声色，「确定是失火？」
- H1 c- R* M% O; n! n+ b, \8 A
0 l0 B" n% g: f' u「当然。」田球一口咬定，「简牍上就是这么写的。」

「是否有目击者？」

. ~% }# I* S: p+ n「火灾发生在半夜，又隔着林子，等有人看到，房子都已经烧穿。」
  B) W8 ~& q; ^6 B, R
+ Z" W2 x; w1 m6 E4 l: i# E' c' c! f「当时住在店里的客人呢？」

「失火是在八月十一的夜间。据镇上人说，脚店十日就已经关门歇业，店中 并没有客人。火场也没有其他尸首。」
" d6 d9 ]( N. i
- c$ [  r2 E! n: Q, ^/ ~5 I  x「在此之前呢？」
5 d1 q3 j! N4 C3 }) n2 ?+ n
; B, e2 c4 _$ W" `7 v2 u「最晚是初九，有人去过店里，是附近一个猎户，叫张余。我查问过，他只 是去店里卖猎物，与火灾没什么关系。」
3 \) Q9 O. k9 o) }* r, @% {
+ |  x3 a$ e0 ?  o1 }. d- M军人站起身，收起案上的羽林天军腰牌，转身离开。

田球松了口气，暗暗祈祷这案子赶紧过去。至于当天发生了什么事，他一点 都不想知道。

$ n  u3 y2 W2 _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$ _7 q% w" H0 D& j- {) k1 [
「打猎的后生……」
, ]% f' v3 L7 j: c; k' o* y6 m7 ^
一名须鬓斑白的老者在路边遥遥招手。

张余走过去，拍了拍肩上的猎叉，「老丈，要兔子吗？刚打的几只！那只白 兔是我下套子逮的，拿回去就是不吃，也能当个玩物。」
; c4 J& g* C; M* k: G7 E) c
老者看了一会儿，满意地说道：「这几只我都要了，价钱多少？」

张余一高兴，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，「一共五只兔子，有大有小，老丈也知 道，到了市上，大的要三四十，小的也要二三十个铜铢，老丈要的话，给一百二 十个铜铢就好。」

7 S' \( c* B1 W# v老者絮絮叨叨说了几句，砍了五个铜铢的价，然后带着张余到家里取钱。张 余顺利卖掉猎物，心情正好，一路和老者闲谈。

9 j5 o9 u0 t  C0 G8 \; [0 _/ J; e  B路过火场时，老者叹道：「长兴脚店也烧了。店里的孙老头比我还小两岁， 没想到走到我前头了。」
( o$ r2 Q! c2 h* d9 H& e/ O: Y* V
张余也叹道：「可不是嘛。失火前两天，我还去店里卖兔子呢。」

「咦？那两天不是歇业了吗？」
4 T& o: T4 E* R: y
* o+ @2 A% M& c& S; A「没有。我去那天店还开着。」

, l( O1 }! q1 m9 p, c. ?「那是初十……初九……」老者仰脸数着日子，「是初九吧？」
9 g+ O: @- J8 o0 n, F! H$ l. Q
( c# L  U6 r4 h, Y* R. Q4 C. R「是初九。」

1 N: q' q  H  o5 b$ J3 s「想起来了。」老者叹了口气，「那天我也去过店里。孙老头忙前忙后的， 我还记得店里住了一个大汉，说是拳师？」
$ L- m" I9 P! n: L
7 q4 q: H9 }& @「对！那拳师姓杜，说是要成亲，满脸喜气。看见我带的兔子，还过来问价 钱，他少了一只眼睛，我记得可清了。」

& O# y$ u0 O1 ]6 ]( T/ X' V- j老者道：「一个拳师也住通铺，那么些人怎么挤得下啊……」
( [& N. V3 e4 i# h9 `; {$ ?
. T+ T' [- m, |% ^" O& S3 C张余道：「镇上的客栈都住满了，不住脚店还能住哪儿？别说拳师了，我看 到有个书生也在通铺挤着。」

「老喽老喽，记不清了。那书生是不是个疤脸的？」

「疤脸的少年住在上房，还带了个老仆。」

老者感叹道：「一老一小的，出门在外不容易啊。」

「老丈是善心人。」张余说着摇了摇头，「有些人啊，丧尽天良。」

) e! P9 R) b! }$ T' {& `9 \老者道：「小哥何出此言？」
: c# P! p5 g5 c+ \" E
「那天我一进脚店，就看见赛卢了。」
8 k1 p6 y# d! r- S  f
「赛卢是哪个？」

9 Z, B; n) x2 }7 J2 C张余道：「不瞒老丈说，赛卢跟我是一个村子的。那小子从小不干正事，整 天跟那些游民鬼混，还当了扒手。那天在通铺挤着，一双眼睛瞄来瞄去，多半是 看中了谁的钱财。」

老者嗟叹道：「出门在外，遇见扒手可要当心。那天在通铺的，还有……」
4 h4 j" J" d0 K: K! W
$ v4 i8 j9 z4 y- G' G; Q9 D6 b张余想了一会儿，「还有个文士。」

3 K2 C( u/ g) \8 Y2 V4 M老者恍然道：「对，上了年纪那个。」
$ w0 `- S7 d% R* [
张余笑道：「老丈又记错了。那人三四十岁的年纪，随身带的纸笔。」
+ [$ K' t, @" r7 o+ P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张余拿了钱，高高兴兴走远。
0 O0 v2 u  Q  i$ r/ F4 \
程宗扬道：「严君平十几年前就是书院的山长，现在起码也有五十多岁。听 来那个文士并不是他。」

「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不想了。」卢景道：「加上老仆、文士和赛卢，现在 我们知道那天脚店里都有谁了——两间上房，一间住的陈凤和延玉，一间是疤面 少年和老仆。通铺八个人，分别是郁奉文、杜怀、三名脚夫、胡琴老人、不知名 的文士，还有那个赛卢。」
+ ]4 R3 P! u7 _8 B- C  W1 ~5 U
; c. U2 q' J* e7 t「找赛卢！」程宗扬发了狠，「连名姓都有了，我就不信找不到他！」
; s" S5 C! ?) ^: p7 R1 J7 u
「你们是什么人？」外面有人喝问道。

7 X9 r4 h1 `8 E) k% C3 j. P程宗扬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别人院子里，赶紧赔笑道：「我们是过路的， 走得累了，在这里避避日头。」

那汉子神情不善地瞪了他一眼，然后放下水桶，舀了瓢水，递给须发斑白的 卢景，粗声道：「喝吧！」

# ^" |% e! J; y4 z7 W! D; |卢景黏着胡子，喝水只怕露馅，推给程宗扬道：「侄儿，你先喝。」

程宗扬推让不得，只好喝了几口。
% U; c3 s; E, {( R) n
' A- o  p, d  Z6 v& d. U那汉子不乐意了，斥道：「不知礼数的小子！长者未饮，你一个侄辈哪里能 先饮？」

程宗扬肚里苦笑，汉国百姓大有古风，行事磊落，恩怨分明，而且很是古道 热肠，看到两个陌生人在自家院子里待着，不满之余，还是取水给老者喝。只不 过自己挨的这通教训未免太冤了。

「大哥教训的是，只是长者赐，不敢辞。况且我家叔公上了年纪，喝不得凉 水。」
5 g8 q$ e; A- [1 E% \1 Y6 m
「等着！」那汉子推开厨房的柴门，去灶下烧水。
% A$ Q: v# Z7 Y* N# U% h; l) n
程宗扬与卢景对视一眼，赶紧落荒而逃。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& N/ S, u" n. V- S' P3 \8 s
4 ^% m/ @! j# h4 J  d: ~# X# d「查出来了。」郑宾道：「那只鸽子飞去的地方是北邙山一处苑林，属于颖 阳侯吕不疑的私产。」
5 g! ]- ~$ R. w
! {( r/ \& c4 B1 ]「果然是他！」程宗扬抚掌道：「这位仁善好学，礼贤下士的侯爷，背地里 可够狠的！」

卢景道：「安世呢？」
! _% B* {. y7 ~! L; c
「他和老敖、刘诏一起去了下汤，先把坐地虎引开，然后我才放的鸽子。」

7 l1 }- x# ]1 J9 q3 x  V/ X8 U7 _/ ~「好。」卢景冷冰冰道：「让我们等着瞧瞧，动手杀人的究竟是谁？」

0 I; q2 [' n  C从遇害者的情形分析，行凶者中并没有太强的高手，因此他们先在下汤设好 圈套，等着闻风而来的杀手主动往里面跳。以蒋安世、敖润和刘诏的身手，寻常 好手来十几个也不在话下，何况对付一个地痞，颖阳侯未必会派多少人来。
9 {, M, h$ c" n: @+ D9 p: z
乐津里的寓所已经被人盯上，众人会面都放在鹏翼社。此时蒋安世等人出去 给杀手下套，其他人也没闲着，高智商带了几名打扮成随从的禁军士卒去打探门 路，办理首阳山开矿的正事；冯源去找合适的宅所，准备盘下来当作落脚点。富 安则暗中去了宋国设在洛都的官邸拜访，看能不能搭上关系；哈米蚩和青面兽相 貌骇人，出门太过扎眼，此时留在社内，把兵刃一件件磨得雪亮，万一出了岔子 被人盯上，也好厮杀。

程宗扬问道：「惊奴，你打听的事呢？」
3 p# c" N" w1 y2 x
- Z% ^! E8 H  x惊理被派出去查问颖阳侯的动向，打听初九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，此时已 经回来，闻言答道：「奴婢已经打听过。初九当日，颖阳侯一直在北邙山，并没 有去过上汤。」
6 ~1 X5 Y) Z6 f% c: s9 _
程宗扬大为意外，脱口道：「怎么可能？」
5 _0 W  @3 j/ f' K+ A$ |
迄今为止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颖阳侯吕不疑。可惊理调查的结果完全出乎意 料，吕不疑既然在北邙山，那么初九在上汤是谁？

1 L) {: P8 m7 W# b「据说是太乙真宗一位教御来访，洛都喜好黄老之术的公卿之家都去拜会问 道。从初七到初九，颖阳侯的车驾都在北邙山，从未离开。」

「哪位教御？」
& `$ M* z3 v  b; U* k
惊理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，她装作抹唇，用丝帕掩饰了一下，然后不动声色 地吐出一个字，「卓。」

0 a2 }# E/ W- V( q; t程宗扬目瞪口呆，半晌才道：「干！」
2 \6 H' ~2 ^3 {$ B9 w6 L  N/ z( o* M5 T
惊理若无其事地说道：「一直到初十，颖阳侯才离开北邙山，前往北宫拜见 太后，午后便又返回苑中。一个月来，颖阳侯的车驾从未到过上汤一带。」惊理 停顿了一下，然后道：「还要奴婢再查吗？」
" X8 P7 e* |% _- Z
( w7 S0 Z5 p" O" E0 `- R程宗扬吸了口气，「不用了，我直接去问她。」
5 {6 v2 X2 j3 f% O, w
真是横生波澜，卓云君远赴龙池，一连数月都没有消息，没想到在这关口竟 然来到洛都，而且还和此事最大的嫌疑人吕不疑扯上关系。想起卓美人儿，程宗 扬心头不由一片火热，「她在什么地方？」

! n3 }2 _' Y& s「北邙山，上清观。」
9 [0 g1 L7 R8 P6 H; F
程宗扬当即对卢景道：「五哥，我出去一趟。」
* w7 i9 M% K, e7 d
" Y$ A! K5 |! l% A「太乙真宗的教御？姓卓的？」

/ x; P$ [' X5 P6 b4 x9 E初九当天颖阳侯吕不疑究竟在什么地方，找到卓云君一问便知，根本不用再 费心去打探，但这话程宗扬不好直说，只含糊道：「我和她打过交道，说不定能 问出些什么。」

卢景翻着白眼琢磨了一会儿，「太乙真宗的教御非是浪得虚名之辈。你一个 人不大好对付。等老四回来，一起出手才稳妥。」

卓云君身份特殊，除了死丫头的几个奴婢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。有太乙 真宗教御的名头在，难怪卢景如此慎重，但如果他知道真相，白眼估计能翻到后 脑勺去。

程宗扬干咳两声，凛然说道：「不必劳烦两位哥哥！太乙真宗的教御，别人 怕，我却不怕！几句话的事，我自己去就行！」
/ [& C; T( Z$ M. k/ p" x5 h9 k
* \2 x3 X* v# B& F/ U4 X6 v惊理知道内幕，听主人说得大气凛然，只扭头掩住唇角。
+ I0 h& N8 E0 d
4 o/ Z) c' e4 @5 j卢景并非啰嗦之人，程宗扬既然说得有把握，也不多加劝阻，点头道：「我 去找赛卢。」
7 A; v1 }  c! F) b: ^9 d: m% m
# P3 d) ?6 K0 C/ h. |/ i" u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! D+ K$ q; x' a
0 E) v9 q9 u0 P0 j马车辘辘驶过长街，透过车帘，能看到右侧气势恢弘的宫城。那些雄伟的望 楼和阙楼远在伊阙都能看到，此时从旁边驰过，巨大的飞檐斗角仿佛从头顶凌压 下来，带来强烈的压迫感。

罂粟女像猫咪一样，柔顺地伏在主人膝上，娇躯罗衣半褪，露出一侧雪白的 香肩。汉国公卿的车驾因是官用，多为单辕双轮的轻便马车，四面敞露，只在车 顶加上伞盖，以示无私。私人马车种类则琳琅满目，最常见的是双辕四轮的油壁 车，还有一些以帷幔、薄纱为壁的软质车厢。而晋国常见的玻璃车窗，在汉国几 乎绝迹。倒不是汉国道路比晋国差，而是汉国车马速度要快得多。晋国那些涂脂 敷粉，出入都要婢女搀扶的贵族，连乘牛车都嫌太快，汉国却是马如龙人如虎， 一路绝尘，如果用玻璃作车窗，一路不知道要换几块。
) Y) I0 a1 k; N( Z7 R7 q
8 |! R% c% ^$ [- i, E; w4 \程宗扬乘坐的是一辆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油壁车，外观毫无特色，保证扔到 路上就认不出来，车内却是茵席、锦垫、竹枕一应俱全。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斜 倚在枕上，一手伸进侍奴衣间，揉捏着罂奴丰腻的乳肉，一边看着她脸上渐渐浮 现的红晕。

0 k' R+ F" C  ?( d0 e- ?在禁制纹身的影响下，只要自己需要，罂奴就是一个随时都会发情的荡妇。
% n0 B# l9 i& H$ [6 j& [
2 p% A! S/ ?0 d0 ^虽然在理论上，任何一个侍奴都必须随时满足自己的欲望，但像罂奴这样， 仅仅嗅到自己的气味，淫欲就不受控制的泛滥，整具肉体听任摆布的淫态，只有 处于瞑寂术中的凝奴可以相比，而且她还是清醒的。
* a- D  M' C+ b0 @  [2 j: ^, \+ {
, b  [  D  E; [  K# ?: J1 @车内忽然一亮，马车终于驰出的宫阙的阴影。程宗扬抬起眼，远处一条建在 半空的复道，像彩虹一样悬在两宫之间。整条复道由桥拱、回廊和飞檐构成，镶 嵌着大块的云母和玉石，在阳光下金碧辉煌。复道下方是宽阔的街道和大片的苑 林。

! X3 E7 r' v4 J3 f' o+ ]驰过天子居住的南宫，前方是规模更加宏伟的北宫。宫内林立的楼观高耸入 云，顶部有些装饰着奇异的飞鸟，有些装饰着威武的神兽，在碧蓝的天空下金光 闪耀，充满了神话中才有的气息。
2 P+ t' h- f) e5 M3 H2 }6 `. k8 ]
. ~7 k& o, R3 b) n  s汉国最尊贵的皇太后就居住在这座宫殿中，她曾经是这个帝国的掌控者，也 是整个吕氏家族力量的来源。
) t  D9 ^# U  m
「吕雉……」程宗扬念着汉国皇太后的名讳，喃喃道：「这是一个很可怕的 名字啊……」
2 h+ `! e* c+ h! `  ^: I" |9 W3 h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) Z) G1 v8 n! f  }7 A# y" _
一片阴云从天际涌来，阳光变得黯淡。秋风卷起枝梢飘零的落叶，从汉白玉 砌成的雄伟阙楼间穿过，越过林立着虎贲甲士的城楼，飞入巍峨而森严的宫禁。
/ Q- X; X; q/ Y! B" g, c# V; @
' a. D$ T3 P2 R! Z3 Q: [庞大的宫殿群落被乌云的阴影笼罩，寂静得仿佛沉睡。落叶打着转落入后宫 一道不见天日的暗巷，在朱红色的宫墙间飞舞片刻，然后越过高墙，从一座绘制 着白虎的高楼旁滑过，落在一条笔直的御道上。

/ c) r  w0 M9 Q! @7 w' c6 d5 {: V& f一股长风袭来，落叶随风而起，在秋风的裹挟下掠过重重宫禁，迎着一座庞 大的宫殿飞去。那座宫殿座落在两丈高的台陛上，华丽得如同梦幻。落叶沿着长 长的台阶疾飞而起，最后撞在一道竹帘上。
4 N( }: p* a6 k0 Z4 l& {
长近四十丈的大殿空旷无比，站在一端，几乎看不到另外一端情形。殿内需 要三人才能合抱的巨柱涂满银粉，上面用金箔贴出云龙飞凤的图案。一名小黄门 伏身跪在柱下，身形渺小得仿佛一只蝼蚁。

3 q1 u3 L7 Z' B; A「呯！」珠帘内，一只镶着金线的黑色衣袖拂过，将案上一只羊脂玉瓶砸得 粉碎。

一个森冷的声音道：「再说一遍。」
6 b, s; t$ H5 A$ E6 c# ^# V
0 {$ V  t% D6 L7 V4 H# n「诺。」伏在地上的小黄门深深低下头，「湖阳君入宫后，天子立刻召来董 宣。责问他冲撞湖阳君车驾，杀死湖阳君驭手诸事。董宣当庭应承。天子大怒， 命甲士取金锤击杀董宣。董宣说……」

小黄门偷偷咽了口吐沫，「董宣说：『陛下秉政，汉室中兴，今日以一豪奴 而杀良臣，何以治天下？臣一介鄙夫，不敢污御前金锤，有伤天子圣德，愿请自 尽！』说完就纵身朝柱上撞去……」
8 l7 ^/ @! M& s4 \9 n% e$ J% K
帘后一个讥诮的声音道：「没死吗？」
5 t6 J  i* |  f9 @+ {" H! A+ p2 _
「……没有。」
% F& O# U$ O  M1 Z( k9 r
* t& `# y, @: e4 E# @「董宣好硬的脑袋——接着说！」
: a2 o+ ~& Y3 X
. R( I7 X9 l/ x& n「诺。天子见董宣血流满面，怒容稍解，转而命董宣向湖阳君叩头赔罪，董 宣不从。天子让甲士按着董宣的脑袋往下磕，可董宣两手据地，硬着脖子，周围 的甲士一起去按，也没把他的脖子按下来。」
( v% w! [7 w3 O3 _/ E
「那些废物甲士，留他们何用！」帘后声音冷笑道：「天子想必不舍得杀他 了吧？」
* d7 e' e  G! A6 @. X
「天子说，董宣杀贼虽然无罪，但冲撞湖阳君车驾有过，当罚钱十万，以解 湖阳君之怒。」
: e9 x& e/ E" X% g1 p
「十万钱——可是五十枚金铢呢。天子好大的手笔。」

小黄门紧紧闭着嘴巴。

「接着说！」

0 h3 d$ H5 k' j3 S+ A* P3 E1 Z" V小黄门打了个哆嗦，连忙道：「诺——天子打发了董宣，又安慰了湖阳君几 句，湖阳君无奈之下，只能谢恩告退。」
: o+ V: w' K; M/ v1 ^! G9 @
「后来呢？」
$ M, ~1 a* u9 `
  \4 @) M% N$ O2 j% h+ E8 a( a) f: a「等湖阳君一走，天子让人从库中取钱三十万，下令赏赐给方才……方才那 位强项令。」
" o4 ^" s$ M7 }+ ~1 V  I( Y
( y' |0 z# I/ u8 V* G2 }+ a帘后一片寂静，小黄门屏住呼吸，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淌下来。
9 D6 ]2 u; a) a, Y+ }& D0 q% s
半晌，帘内冷冷道：「很好。你去吧。」

2 t2 \7 l6 H4 |& e$ ]6 N小黄门伏身贴地，像只蚂蚁一样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。

/ b0 u* h8 ^8 k2 L4 B/ Y. o+ U第二章

- Q- J, V6 q; m) n7 u9 |珠帘内立着几名女子，一名鬓脚现出白发的老妇淡淡道：「天子大了，有自 己的主意也是应当的，太后何须动怒？」
1 _. Z; E2 S7 r, e: k
( ]: S  Z6 D( o/ p' ?9 o一个穿着黑色宫服的丽人坐在榻上，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，她相貌不过三十 许人，姣好的蛾眉微微挑起，玉容脂粉不施，虽然冷漠得宛如冰雪，仍掩不住逼 人的美色。她一双凤目冷冷望着殿角未熄的宫灯，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伤感。
+ d$ v+ |7 }$ J4 N# k( P
2 a" c% Y# I7 Y% J「先帝生有三子，骜儿生母早逝，哀家唯恐其夭折，接入宫中抚养，二十年 来视如己出，为了他的帝位费尽心思——」她无言良久，最后低叹道：「终究不 是亲生的啊……」
# R- y- [% [. L9 ]3 z4 y
+ x3 X# \! F) I「无论是不是亲生，太后终归是太后。」白发老妇道：「天子生母一家已经 没有人了，他不倚仗太后，还能倚仗谁呢？倒是天子已经年逾二十，至今还没有 子嗣。万一……」

「还不是那个贱人。」太后冷冰冰道：「早知如此，哀家当初就不该允她入 宫。」
, X% h" _4 S& L2 D8 Z0 N8 B$ @
「天子到底是年轻，容易被美色所惑。」后面一名身材修长的中年妇人道： 「话说回来，这位皇后娘娘着实有几分姿色，连奴婢见了，也觉得惊艳呢。」
3 ~* K# V6 c6 }/ L# X) `
「宫里的绝色还少吗？」白发妇人道：「先帝御前，当年便有多少绝色？如 今不都乖乖在宫禁中等死吗？」
+ C. [9 B  _) P+ W0 G
- j3 ^* Y4 ?' ^9 [: l9 a一名年轻的妇人跪在榻上，一边给太后梳理长发，一边笑道：「这都是太后 的恩德，不然先帝殡天时，太后一道诏书，让她们殉葬便也罢了。」
; O$ J8 q" P* {0 _
中年妇人道：「殉葬岂不便宜了她们？老侯爷当年过世得早，你没见过宫里 那些贱人的嘴脸，一个个都盯着皇后的位置，又是巫蛊，又是勾陷，只想把娘娘 咒死，要不就是把娘娘打发到永巷里去。」

年轻的妇人给太后盘好发髻，一边道：「幸好娘娘吉人天相，自家抚养的太 子终于登基做了天子。」
0 x/ B& _& d" N8 }. x
. \6 m# s& i4 C/ n# m中年妇人道：「这也是老天有眼，娘娘终于是苦尽甘来。想想当年的日子， 让那些贱人舔奴婢的脚趾都不解气。」

众人说笑几句，太后冷厉的神情柔和了许多，她起身在空旷的大殿内缓步走 着，一边道：「天子翅膀硬了，他愿意飞，哀家也不能拦着。」
5 E+ _% X* D' V. e  S# p
老妇道：「天子毕竟年轻，太后总不能让他独个儿单飞，终究要给天子找几 个信得过的辅佐。老身见大司马似有退意……」
/ j, Y3 f! O0 b
4 @9 }, {  a( i$ K「是吗？」
5 I+ u$ Y0 [: l: k7 U
. E! w. k5 V' l5 A4 L( `「老身观其眉间神态，颇有此意，不然日前也不会告病。」

太后停下脚步，片刻后道：「霍子孟是朝中柱石，如今既然患病……义姁， 你乃哀家身边的女医，该去探望一番。」
) `* |( J# G2 ?1 n' j* m2 T
8 }: D% n( k+ _% N「诺。」那年轻的女子应了一声。
! k% ?6 r! M8 D' T8 j5 ^
白发老妇道：「说来，襄邑侯也该晋位了。」
0 g8 H" E, W& D9 ?- o5 W
/ S" b6 c4 D6 |' r* G太后颦了颦眉，想发怒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，「他还没有进宫么？」
& k4 c' t' n* x
中年妇人奉了盏茶汤，「那日太后斥责得狠了，襄邑侯虽然听话，可也是要 面子的，这几天都躲着太后呢。」

太后叹道：「让他进宫吧。」
; f! n. {; x% k) q5 M
* `; t: O/ @1 h$ i「诺。」

「到底还是要靠娘家人啊……」太后摇了摇头，自失的一笑，然后对旁边的 女医道：「你那个弟弟呢？」
2 v9 E5 R% t& I1 ~$ ^+ t* M- l
/ O' `  @; B4 H6 c" E1 W这位义姁正是义纵的亲姊，她离乡多年，此时却成了太后最信任的女医。她 闻言笑道：「霍大司马亲自下令，把他补入羽林天军。再历练几年，就可以为太 后和天子办事了。」

太后点了点头，「等他熟知了军中的规矩，就调到北宫来吧。」
2 B/ a5 f. P: ?3 N0 J/ s
  \5 C* {' }5 i) N6 r义姁叩首道：「多谢娘娘恩典。」

「备些礼物便去吧。」

- b, M, c  F2 {+ A  ~( k2 [$ _8 b「诺。」

义姁退下后，殿内还剩下白发老妇和那名中年妇人。
3 D+ R0 R; Z# i, J  Y
5 K! j/ q4 _- t5 _6 o( j' _; D4 P中年妇人道：「赵王又派人来了。」
  L+ R* l1 u+ m8 C1 r6 U
+ k. v7 K  g' \, t* y太后淡淡道：「这次送的什么？」

「金铢五千，白璧二十双。美人十名。」
) n+ V4 R+ j9 h- q& q" j' h
% o8 z6 F# J5 F3 {* d白发老妇道：「天子至今尚无子嗣。也难怪赵王心急。」
+ h# H$ H# ~7 x  S5 b  `
中年妇人道：「赵王那位太子与天子同岁，近支宗系以赵太子为长，若是天 子不豫，轮也该轮到他了。」
) R* F, K+ {9 s1 x* m  t
1 O6 K) \: q6 L) f" _( V) d$ z太后转开话题，「江充还没有回信吗？」

「已经到了舞都。」
* y9 _. p+ A" @6 h
# B% p& P2 R& R+ \1 x「让他问过就回来。」

4 R7 H; ?4 G7 H6 B「宁成那边……」

太后道：「一个平亭侯而已，且容天子快意。」
$ X  P( J# @" N0 A
「诺。」
9 w+ p2 f# D. u! I, |2 h
( s% W+ `7 E' ?0 K太后浅浅饮了口茶汤，「那些贱婢呢？」
" ?& x+ M+ f+ F! Q( L- Z
中年妇人道：「昨晚那两个受了凉，已经喂了药，打发去永巷了。」
+ x3 u$ y9 H3 A; n3 y$ _) L
「赵王那边你去看看。只说礼物收到了，其他什么都别说。」

$ N; b% A/ D0 h6 m8 D「诺。」
2 z' L  R. ?. x6 H
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那名老妇，良久，老妇道：「赵太子年长。」

% w5 R/ i- @+ G「哀家省得。」太后道：「赵王知趣便罢，不然……」

/ ~# W8 M8 _. E0 D# p: d" d白发老妇低低咳了两声，「那个人来洛都了。」
4 q3 |# n6 y0 R& y( L* Y2 P
太后端茶的手指微微一颤，然后挺直腰背，凛然道：「哪里来的消息？」
0 V8 h9 h0 {. e9 {: V
「有人在颖川见过那个人。」
' S! N: h+ j8 H( E! T" \
$ ?! P# h  y' R「什么人？」

  {0 [: n- }7 J& M. w) b" H& ~. y「一个叫薛豪的游侠。」

「把薛豪带来。哀家亲自问他。」

老妇道：「谒者刚问了两句，他便横刀自尽了。」
* W! u* ], w1 n; Z; C8 a' `5 s
' G4 e) ^8 N- f: |, ~太后举杯往案上掼去，恨声道：「这帮游侠！」

1 A" ~) I: Z7 `8 A8 h# u3 H「呯」的一声，瓷盏嵌入漆案，茶汤泼溅出来，在黑亮的漆面上留下一片白 色的水痕。

& k4 e! d0 m) `8 b$ M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邙山位于洛都以北，在后世是历代帝王将相最为青睐的埋骨之所。后世有言 称：生在苏杭，死葬北邙。以至于北邙山上无闲土，尽是王侯旧坟茔。但此时的 邙山并没有后世坟墓累累的景象，山间古木森森，苍翠如云。
5 J  [* u/ j+ |5 Z: `
, l2 t! ?: c' |5 C) ^细雨纷纷，一处精致的楼观掩在林间，周围的山林轻云缭绕，宛如一幅烟雨 如织的画卷。
# C/ u% q* c: [
上清观规模不大，建造却十分用心。整座道观依山势分为上下两处，位于下 方的建筑是一座四方的院落，呈甲字型，上方是一排静舍与一座凸出于峭壁之上 的楼观，组成丁字型，中间由一道乙字型的回廊连接，暗合六丁玉女，六甲阳神 和太乙之数。

# _. F) v( M" ^& v2 F4 k那座楼观飞鸟一样凌然于峭壁之巅，面对着莽莽群山，楼观周围三面悬空， 建着朱红的游廊，栏内垂着浅黄的竹帘，里面悬挂纱帷。那纱帷薄如蝉翼，在观 内望去，山间的景物尽收眼底，然而就这样一道轻纱，便将随着秋雨而来的寒意 和潮湿尽数隔绝在外。楼观内暖意融融，宛如自成天地。
" y  I7 d2 ~" X, J; e: R# N9 T% r" h
细雨落在檐顶，发出春蚕般细碎的沙沙声。楼内铺着白色细藤编成的草席， 旁边放着一只小炉。一名穿着青色道袍的女子屈膝跪坐，她微微俯着身，左手挽 住右袖，挽起炉上的铜壶，斟入漆盘上的耳杯中。

( e7 n! J; w, K; ~/ u8 j沸水落入杯中，发出悦耳的轻响，茶叶一片片舒展开来，在瓷制的杯盏中呈 现出碧青的色泽。
3 q% U7 K/ D( b+ @# x% X
青袍道姑斟好三杯茶，捧起茶盘，奉到案上，然后跪坐在旁。
# f6 ?* V; C& }& R4 ^# i
未曾髹漆的几案与茶盘一样，保留木质的原色，一名穿着杏黄道袍的女子抬 起手，露出一截雪白光润的皓腕，玉指轻轻拿起耳杯，双手微举，温言道：「请 用茶。」

' j, ^1 m" q( z5 r水气蒸腾，模糊了她的玉容，只能看到她玉颊优美的轮廓和她身上杏黄的道 袍。她举茶的动作从容不迫，却充满难言的韵律，让人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过去。
. u; G; U9 R+ |& Q& p
: a, T- O- e  p4 _对面坐着两名贵妇，她们盘着鬟状的高髻，发上佩戴着宝石攒成的饰物，身 上穿着明亮的绸缎。
) P( E) M8 H+ \, N; i  D6 }
一名年轻的贵妇好奇地拿起耳杯，「茶叶味苦，别家多用米膏合之，杂以蜂 蜜，制成茶饼，这样的清茶却不多见。」

) f5 ~8 q$ r6 ]7 j六朝饮茶用的大都是茶饼，然后煮成茶汤，程宗扬喝起来颇不习惯，干脆让 祁远买了处茶园，采下茶叶炒制后自己饮用。卓云君当然不会说自己是随主人学 的饮茶，只笑道：「大道至简，清茶一盏，真味尽在其中。」

, P+ p( F! _- l( w( O* q对面一个中年贵妇尝了一口，赞道：「果然是好茶。」她放下耳杯，叹道： 「教御比本君还大着几岁，可这些年每次见到教御，容貌都一如往日，如今看着 反倒比本君还小。真不知教御有何仙术，能容颜不凋？」
- }+ L% [. J+ z1 P4 @4 P2 A; c
# B" _: E' v7 G卓云君笑道：「求道之人，容颜只是余事。平城君岂不闻得道之士，乃与天 地同寿。」
# F! Y$ v2 ^+ _/ O
旁边的年轻贵妇说道：「教御总说修道，可世间这么多人，能修成的又有几 人？本宫听着都觉得好难。」
% `& @: x8 }+ H# Z0 v5 a
「北邙乃道宗七十二福地之一，公主若有心向道，于此修行，大有裨益。」

阳石公主笑了起来，「不瞒教御说，教御连讲了几日的道宗真经，本宫竖着 耳朵还听得昏昏欲睡。今日没有外人，教御索性传我等一些法诀如何？」

+ i1 Z( {" E9 w; Z5 ^8 A